閱讀的幾種方式──沈從文領讀《邊城》
講師/記錄:邱瓊慧
課程日期:111.04.26
展開閱讀的心靈活動時,首先必然是由自己領讀,是透過文字內容喚起自己的生命經驗及累積的智識與閱讀書籍相互共振的一段時間心靈運作歷程;有時,作者本人書寫他創作的動機、他的價值觀以及他對創作的作品的期待等文章,當閱讀這些作者自述的文字時,宛如是由作者擔任領讀人,引領讀者走入作品的閱讀路徑;當閱讀評論者、文學理論者針對作品所發表的鑑賞文章時,此時的閱讀有了共讀的閱讀人,依著他們的文學理論專業,賦予作品更多面向的解讀,同時也提供我們理性閱讀的深度及廣度。
沈從文是一位「耐煩」作家,除了寫了許多書信之外,他更為自己的創作寫下「題記」(寫在文章正文前或題目下的文字)(不同於「序」、「跋」),化身為作品的領讀人,因此,在《邊城》的賞讀以先,羅列講說沈從文書寫《邊城》時,他行文說明他的創作動機及他對作品的期待,甚至提及他希望讀者的閱讀深度,以作為閱讀方式的參考。
沈從文〈長河題記〉 談及一九三四年的冬天從北平回湘西的一段回憶,離鄉十八年,他看見「農村社會所保有那點正直素樸人情美,幾幾乎快要消失無餘」、「做人時的義利取捨是非辨別也隨同泯沒了」的現象而感到憂心沮喪,僅是些許耆老保有舊時風骨,他說「地方上年事較長的,體力日漸衰竭,情感已近於凝固,自有不可免的保守性。唯其如此,多少尚保留一些治事作人的優美崇高風度。」對於這「治事作人的優美崇高風度」他想用文字保留下來。於是,他寫了《邊城》。
沈從文《邊城》題記裡說明他的創作背景是根著於生長的土地……湘西,他說「就我所接觸的世界一面,來敘述他們的愛憎與哀樂,即或這枝筆如何笨拙,或尚不至於離題太遠。」沈從文說要用這枝根著土地溫度的筆,寫生活在這片土地的人們那種「正直的,誠實的,生活有些方面極其偉大,有些方面其又極其平凡,性情有些方面極其美麗,有些方面又極其瑣碎」的樣態。
沈從文又說《邊城》是為那些想「明白這個民族真正的愛憎與哀樂」的讀者而寫的,他希望讀者們能「能夠把這本書很從容讀下去」,透過作品《邊城》「知道點世界一小角隅的農村與軍人」。沈從文期盼《邊城》能使閱讀者的心靈活動有些改變,他說:「這作品或者只能給他們一點懷古的幽情,或者只能給他們一次苦笑,或者又將給他們一個噩夢,但同時說不定,也許尚能給他們一種勇氣同信心!」
沈從文的清新故事常被以「牧野風格」看待,他希望讀者不要僅看文字故事的表象,他於〈從文小說習作選〉序寫到「我作品能夠在市場上流行,實際上近於買櫝還珠。你們能欣賞我故事的清新,照例那背後蘊藏的熱情卻忽略了;你們能欣賞我文字的樸實,照例那作品背後隱伏的悲痛也忽略了。」又寫到「這世界上或有想在沙基或水面上建造崇樓傑閣的人,那可不是我。我只想造希臘小廟。選山地作基礎,用堅硬石頭堆砌它。精緻,結實,勻稱,形體雖小而不纖巧,是我的理想的建築。這廟裡供奉的是『人性』。」希望讀者要能看出他想賦予人性真義、頌讚人性之美的虔敬寓意。
閱讀沈從文的題記及序言時,彷彿也在讀者一封信,他寫給讀者的一封信。
課後延伸的談話……
有學員問我:「這些作品的結局都不完滿,讀這樣的作品,浸潤灰色的情節之中,這樣好嗎?」
我想以普魯斯特(《追憶似水年》的作者)說的一段來回答這個問題,普魯斯特說:「在現實生活中,每一個讀者在閱讀時,還是原來的自我。作家的作品只是像一種光學儀器,讓讀者藉以透視未曾經驗過的人生。沒有這本書,讀者或許永遠都不會有這樣的經驗。讀者從書中獲得的認知,就是真實的證據。」
下週的分享主題:
1. 談一談《邊城》裡角色的心理活動
2. 沈從文說他的作品是座希臘小廟,這廟裡供奉的是「人性」,從《邊城》一書,你覺得展現出怎樣的人性?
3. 如果你也有一座希臘小廟,你想供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