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題︱為柴山少年書寫安魂曲
地點︱高雄文學館2F文學放映室
講師︱胡長松
時間︱10/29(日)14:00-16:00
活動記錄︱吳金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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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慧的柴山少年,第一本作品《柴山少年安魂曲》出版於1997年,那是作家胡長松24歲的作品,這是他的首本華語小說創作,而後他的創作開始調度更多的臺灣歷史、社會議題、各樣族群,也開始使用台語書寫,將臺灣放在世界的脈絡之中,思考著更廣闊的史觀與位置。漫漫的文學長路,胡長松說自己的文學養成,基本上是從跟作家宋澤萊互動開始,但在更早之前,是他就讀高中時,就開始閱讀讀鄉土作家的作品,那時候他對小說的認知是要反映弱小族群的心聲。而後來與前輩宋澤萊的來往,提點他可以參考學習國外作家,從而他開始涉獵大量的世界文學,養成自我的創作視野。
而這場講座試著回到他年少初作的彼時,這本《柴山少年安魂曲》,他自言花了一個半月寫作完成,寫實筆法是他在這本創作的自我鍛鍊,也透過形式技巧的嘗試,設計了一個人物的代寫手法,讓這本小說做得像一本回憶錄,寫實的程度讓讀者認為這是一本自傳性的作品,甚至其中的殺人、入獄、犯罪,都讓人覺得與作家本人掛上關係。然而這是一本虛構的小說,卻也包含著作家眼下某些真實的社會面向。其中故事的源頭「柴山」,來自於他的真實生活經驗,在他的眼中,這座山頭也是臺灣文化的重要發祥之地,無論是歷史中的海盜記載,還是考古遺址裡的馬卡道文化,以及其後的打狗發展史,在在顯示柴山在過去時代誠屬重要地位。
對作家而言,《柴山少年安魂曲》小說的敘事手法是他對文學的多重敘事結構理解後的嘗試,以文學理論的觀點來看,設計的手法中,囊括了真實作者、隱藏作者、敘事者、文本、受述者、隱藏讀者、真實讀者等結構的多重考慮,因而小說負責敘事的人,是幫主角杜天勇撰寫其生平故事,透過隔上一層的角色觀點,降低了讀者在閱讀上的衝擊,作家認為這個故事基本上是一個悲劇,如果讓悲劇與主角杜天勇直接連結,可能會給予讀者過強的衝擊性。而這樣的設定,加上源自生活的寫實取材,創造出作家理想中的擬真感。
那麼,在這座山頭生存的人會是什麼模樣呢?《柴山少年安魂曲》寫的是一個被放棄的人的故事,是主角狂烈而衝突不斷的生命故事,主角家族從柴山面海的一側,遷移到另一側山下的內圍一帶,其移動的路徑是柴山人真實的生活軌跡。內圍是個族群分殊的所在,本省人與外省人共居在鄰近地方,彼此間的衝突總是常見,從作家父親一輩的年代,族群衝突就是內圍地區的常態。然而對於作家來說,描寫當時人們的衝突是反映出社會問題,對他來說,正因為社會有著各種不公平的現象,經濟、教育都導致了人性的異化,就如同他書中的主角杜天勇,也是源自於作家真實的觀察,他與曾經要好的同學再次見面,彼此的生活已然行至陌路,從校園中師生的罷凌與衝突,延續到了社會中的幫派族群械鬥,他所無法想像的社會人真實走跳的生活,仇家與械鬥、浪蕩的生活、早熟的性事、令人驚愕的事蹟等等,樣樣皆成為了故事的原型。因此,對於小說的真實性,他戲稱小說創作除了人名是假的以外,其他都是真的。
而故事背後所隱含的意義,是作家真正想要探討的議題。他認為自己心屬自然主義,自然主義所處理的是一種機械論,人作為一個小小的個體,在巨大的環境的變遷之下,被投入了這個環境以後,會產生什麼樣的變化,所以當他寫作時思考的是同樣生存於社會之中,為何彼此的處境卻會差異甚大?這就成為他思考文學創作的起點,試著將他所觀察到的社會內部的矛盾現象與外部的大歷史串接起來。文學也許不會是社會矛盾的解方,但起碼作家要做的是將其現象勇敢的寫出來,成為參與社會的一種態度。
那麼《柴山少年安魂曲》是如何被建構起來的呢?作家手中握有著各種田調的材料,藉由角色將那個地方的風土人情、社會形貌、自然氣候、語言文化等鍛造進去,同時賦予角色更多情感,而那種情感也是作者自身的情感投射,不管是對柴山的風土,還是對自身所經驗的人事物,都存在著作者的身影。然而,為何作品名稱會是「安魂曲」?這也許是作家對於社會人物的某種誠懇的祝禱。他認為自身的敘事詩學,除了基於語言的鍛造與事實的融煉之外,也包含著自身的情感投射,以及自我創作時的哲學信仰,那時候的他,希望臺灣人的生活過得好一點,即便小說觸及的議題偌有重量,他還是讓小說的結尾帶著和解與自癒。所謂的「安魂」不只是書寫使然的安魂,生存小說中的角色也能夠安妥自身的靈魂。
小說本身碰觸到的面向很廣,也隱含著作者在當時針對社會結構的探討,對歷史、政治、父權的控訴,就如同小說中本省與外省族群的衝突,是源自於無法自控的歷史因素導致而成。然而當時的他無法言盡明說,卻隱隱地影響後來的創作,因此,胡長松認為不管是不是在文學創作上,我們需要保有遠見,花更多的時間去閱讀更廣闊的歷史,以及那些跟我們的發展、命運生存有關的一些物事,所以在題材上的涉獵他並沒有安於文學作品,而是廣讀更多經濟、政治、歷史等各種類型的書籍。
作家最後以一張世界地圖來觀看臺灣所在的位置,他認為我們有沒有可能有一種史觀,是屬於物質文明交換的史觀,是流動的史觀,我們站在那裡來看臺灣,我們的歷史裡面不是只有單純的中國文化影響,我們還有近四百年的海路的影響,這個海路的影響是從荷蘭,從大航海的時代,荷蘭人到來的時代,臺灣就已經存在於世界地圖之中,而後的西班牙人、清朝時期、日本時期,臺灣都受到世界的影響,站在這個角度,我們的寫作就不會僅止局限於臺灣自身。然而他也明白自己所生所長的地區,柴山、內惟、桃子園地區都是他書寫養分的所在,但他會將創作放在更廣闊的世界地理歷史脈絡中思考,形塑自我的文學史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