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悉達多同行1
課程日期:113.06.04
講師/紀錄:邱瓊慧
上週<赫曼.赫塞是誰?>引動天生對於赫曼.赫塞身陷戰事之苦的省思:「我們是否也一直走在『流浪之路』呢?駐足之時,思索的到底是什麼?赫曼 赫塞為了『反戰』,身心遭受折磨遂不得不離開自己的家國。然,『追求和平』不應該是人類的普世價值嗎?如果說是,「反戰」何錯!如果答案是正面的,為何戰爭至今仍不止歇?3歲的愛蘭庫迪為了逃離戰亂,不幸溺死在地中海。他倒撲在沙灘的影像,舉世震驚。然,戰爭結束了嗎?以色列與阿拉伯的千年糾葛,讓人忘記二戰期間納粹殘殺猶太人時,阿拉伯人是支持猶太人的。赫曼.赫塞深受精神疾病之苦,他所追求心靈寄託是否只有「流浪者」,抑或是如電影<美麗境界>約翰.納許認清了小女孩存在的假象?」
如果赫曼.赫塞讀到天生此段文字,相信必定如同他讀了羅曼.羅蘭寫來的信件一樣地感到安慰與珍視。
或許歷史演變的事件是人類的共業的結果,赫曼.赫塞一直透過小說人物不斷地找尋安身立命,尋找不被外境搖盪的心靈秘地,想透過自我的成全與完整,擴充生命的廣度來包覆生命殘缺的一面。彷彿是毛姆《剃刀邊緣》裡的「勞瑞」一直在為動盪失序的生命尋找篤實活下去的力量。
學員問了很好的問題:「《流浪者之歌》是不是記述佛陀的求道歷程呢?」這本小說不是佛陀的求道歷程,反而像是赫曼.赫塞的信仰探尋之路。赫曼.赫塞於1931年<我的信仰>寫到:「我在書中表露的信仰,帶著印度的名字,有著印度的面孔,並非偶然。……做為印度啟示的讀者,特別是奧義書、《薄伽梵歌》與佛陀的啟示。生活在真切確實的基督宗教的氛圍中,我卻首先體驗到印度形式的宗教感動,也並非偶然。……我的《流浪者之歌》,首重愛而非知識,主角悉達多拒絕教條並以萬物一體的體驗為核心,可以被解釋為對基督宗教的回歸,甚至視作是真正的新教精神。在我認識到印度精神世界後,才接觸到中國的精神世界,這帶來了新的發展。中國古典的美德觀念,讓我將孔子與蘇格拉底視為兄弟,而老子深藏的智慧與其神祕的動力令我著迷。……在我的宗教生活裡,基督教絕非唯一,但仍占據主要角色,且它更傾向神祕主義的基督教,而非教會的基督教;它與一旁那以一體性為唯一信條、具印度-亞洲色彩的信仰之間,並非沒有衝突,只是不起戰爭。我的生活從未離開宗教,我也不能一天沒有它,但我不需要教會。那些因信條與政治因素而分裂的個別教會,在我看來就像是對民族主義的諷刺畫,特別是在世界大戰期間,而新教各派系無能實現超宗派的統一,對我而言總像是德意志無法團結的譴責象徵。」
本週進入《流浪者之歌》的共讀時光,現今的譯本眾多,我所採用的版本是查岱山譯新月文庫出版。以印度為背景,小說人物名字的印度命名就寓有他們的生命意涵。西達塔(悉達多)寓有「修行圓滿之人」;歌文達,是印度神祗黑天,意為「牧羊人」;甘瑪拉,是吉祥天女,渴望愛慾,梵語是「蓮花」;瓦樹地瓦,印度神話中黑天的父親,寓有財富、水之意;卡瓦士瓦密,慾望的導師。
西達塔不斷地追索著自我,探尋「奧」的完整與美好:年少時在婆羅門教儀式中找尋寧靜;跟苦行僧在「去我」中找尋寧靜;放棄一切學問,重新投身世俗人群,從經驗當中去尋找自我;靜心聆聽自然,道法自然。西達塔在各階段的探索、追尋皆有不同的領悟。我們試著在閱讀過程裡,從不同的人物角色體會西達塔的修行之路。
集一切幸福、讚美於一身的西達塔,內心並不快樂,他執疑儀式(齋戒沐浴、獻祭、默想、研讀經典、參加婆羅門的討論)真的能找到與宇宙合一的自我嗎?他要放棄現有所學的一切,跟著苦行僧去尋找永恆、平靜的自我。身為虔誠婆羅門教的父親,聽著兒子這席話,彼此信仰價值的衝突,父親如何自處?而西達塔又是如何堅持?
西達塔跟隨苦行僧進行身體的苦修,情慾的寂滅、儀式的隳壞、殘酷的克己,視一切喜悲貪嗔世俗的作為如幻境,情緒如一灘死水,所有一切變成虛無,企圖在空虛的心靈中找到寧靜。在三年的修鍊中,西達塔對於這修行功年產生執疑:
神聖的東西到底餘留了什麼?何者能長存?何物能久在?西達塔領悟到形象不斷轉變只是不斷地重覆輪迴。「知識可以傳授,但智慧是不能的」不可能透過學習而得到自我,決定不再相信教導與學習。身為苦行僧的尋道者,長久以來的努力被西達塔如此的執疑,該如何自處?而西達塔又如何堅定自己的信念呢?
西達塔決定走入經驗世界,重新用五感去認識世界,他對昔日的自己有不同的看法:心不在焉、用思想的網捉住自我、否定感覺。他決定重新從事物本身尋求意義和本質,懷著簡單純樸的心,細細傾聽它們最深處的奧秘的聲音。如果西達塔將他躍喜的心情告訴一個青少年,他會認同嗎?此時的西達塔缺少了什麼?
隨著時間的遞變,西達塔迷失了,高度的覺醒能力、聆聽內心神聖聲音的迫切、節制的生活、思考的快樂、沉思冥想,奧秘的自我永恆的知識,都被凡俗世界的塵埃封住了,他只有靠著吃喝嫖賭循環行為才能感受情緒的波動與感覺。如果昔日西達塔出現在涉世已久的西達塔夢裡,會說些什麼?
大家對於價值信仰的衝突以及自我信念的執問,都給予生活經驗的回應,相應生活即是道場之語。高獅分享:「『說似一物,即不中!』話一出,就不是你所說的那樣?《流浪者之歌》,不是歌頌可得甚解?而是要自我放逐、去流浪,才能探得其中『般若三昧』!口說無意,去做,才是究竟。」
珣甄寫了生命經驗與西達塔求道之路相應的文字:「流浪是心還沒找到歸屬之地!在龍應台的《大武山下》曾提到深處一個城市卻想著另一個城市,當真到了另一個城市,卻又開始無限次的輪迴尋找,這是一種狀態!身在但心到別處,彼此解離!要想不再陷入尋找的輪迴就必須真實的體驗後,慢慢體悟,慢慢感覺,或許才能讓自己落腳在身心安定的一隅!悉達多離開婆羅門,就像我們離開父母給予的安定環境,沙門的極端修行法和佛陀的單向傳遞法,像是走過路過,卻未曾經體驗過,空有知識,卻未曾真正體驗人生啊!這像我們人生的求學之時!
真正回到人海紅塵,俗世煩惱眾多,愛情事業生活種種,這些苦,漸漸考驗的不是知識多少,而是人心,很難安靜下來,很難穩定平衡,就像今日許多輾轉難眠的中年人,內心千千結!放下諸法,靜默聆聽,找回自己的平靜,是需要將許多想法放到無限的時空中,方能體察到那或許是自然的天,給人安排的智慧之旅!
生命的流浪之中有苦,有樂,有結緣,有離別,或許有一天,身心安頓下來,找到了歸屬,發現那是生命中最美的一首歌!」學員們讀來都心有戚戚。
開闊的海洋來自河流的匯集,所有發生的、選擇的、放棄的、失落的、無心的、有意的、強加的、爭奪的、在意的、忽略的、喜歡的、厭倦的等林林總總都是涓滴水流,匯成獨特唯一的生命之歌,如何聆聽?就是你、我與《流浪者之歌》西達塔所尋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