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淨成圓的歷程---雲門舞集《流浪者之歌》的領會
課程日期:113.06.25
講師/紀錄:邱瓊慧
由林懷民編舞的《流浪者之歌》,作品的靈感來自赫曼.赫塞的小說《流浪者之歌》,舞作在1994年11月4日台北國家戲劇院首演後,就於歐、美、亞、澳各洲73大城巡迴演出22年,共219場,被譽為雲門舞集經典代表舞作之一。2016年11月27日在淡水雲門舞集劇場上演最終場後封箱。
林懷民分享他的生命領會與創作歷程,他說:「一九八八年,雲門暫停,我在峇里島動手翻讀《摩訶婆羅達》,雖然至今未把印度文化的核心《薄伽梵歌》讀透,卻因《摩訶婆羅達》所引發的好奇心,去了九次印度。」「一九九四年,我在瓦納納西恆河邊,看見火化的烈焰,看到下游的朝聖者舀起混合著骨灰的聖河之水沐浴、吞飲,看見未曾焚盡的屍體沿河流下,眾人無動於衷。恆河之水養生送死,生者與亡靈毫無界線。」「那是《金剛經》所說的『不著相』嗎?那麼『大戰』一節裡,黑天對有修言道:『人生本來就充滿幻象』,也就是『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嗎?黑天要求有修開戰,不外是要他『面對當下』吧。」「我在台灣和美國受教育,儒家要求人立德立言立功;美國文化強調成就與效率;印度教我不要計較成敗,但求把握當下,我的下半生因此過得比較舒坦,創作時也比較得心應手,不再患得患失,急切地把舞蹈的發展擰死。」「那年,在德里搭機回家,走進機艙時,忽然聽到一個聲音說,No Fear。也許是自言自語。回到台北,我不由自己地編出『流浪者之歌』」。
在舞作中有個重要角色,一位雙手合十,任由稻穀從頭頂上落下,靜定詳和站立不動,全程長達70分鐘的僧者角色。這角色是由金枝演社的創始人王榮裕擔任。然而,這個角色是不能「演」的,只能是「活」出來的、「自然而然」地就在「那裡」的一種生命境界,一種「平靜無波的涅槃境界」的意象。王榮裕說「我曾問過林懷民老師『應該做怎樣的呈現』?但老師只給我一句話:『達到空的境界,把自己放在一個自在、極度放鬆的狀態。』」王榮裕抿著嘴角苦笑:「這種生命終極的境界,只能體會,裝不出來,也演不出來。」王榮裕是怎樣的生命狀態,才能靜定地站著?林懷民是否在他身上看到悉達多的影子呢?
王榮裕的生命也是有故事的,他說他的人生分成三個階段:第一階段「當流氓」,第二階段搖身一變成為「電腦工程師」,第三個階段,則進入劇場,成為「藝術家」。經歷的改變與轉化,自在的智慧成了他的生命底蘊,每次演出,他用「冥想、持咒、觀息、背心經」各種方式,融入整場舞作帶來的磁場(能量場),讓自己維持「既抽離,又融入」自在放鬆的狀態。
《流浪者之歌》編舞素材源於印度教及佛教的儀式,把古老的祭儀分成不同段落,呈現求道者在朝聖之旅不同階段的心路歷程。在喬治亞民歌樂音裡展現十段歷程,分別是:〈禱告Ⅰ〉、〈聖河〉、〈禱告Ⅱ〉、〈跋涉Ⅰ〉、〈樹祭〉、〈禱告Ⅲ〉、〈跋涉Ⅱ〉、〈火祭〉、〈禱告Ⅳ〉、〈終結或起始〉。整個舞臺,以成道者的佇立、靜止不動,對應的是求道者的朝聖之旅,在流浪的旅途中,各種不同的歷程。最後舞者在舞台上,用稻榖緩慢地劃出「同心圓」,從起點到終點,意喻著生命終將回歸原點。
在舞台設計上,運用了三噸半經過特殊處理的金黃色的稻穀,林懷民也稱此舞作為「黃金之舞」。隨著舞者的演出,不斷變化成大自然中的沙漠、河川、海洋、雨水、山脈、瀑布等景觀,隨著時間,在舞台匯聚成河。稻穀的不同變化兼具「時間」與「聖河」的雙重意義。(參自維基百科)
請學員分享留在腦海的最深畫面,涼寶說,舞者身上的汗水以及不躁的呼吸讓她很感動。美玲說,<火祭>的那幕讓她想及恆河的葬禮。淑玲說,〈跋涉Ⅱ〉(舞者從小山裡出現)讓她聯想嬰孩的出世。確實,舞作宛如一幅畫卷,從不同的畫面看到與內心相應的意象。〈跋涉〉的舞者動作如擺渡,而木杖上的銅鈴是既清明又儆醒的響聲;舞者腳掌堅實穩定,如樹根紮地,每個當下情境都如實面對;掙扎苦痛的時光都將成為撥撒的稻穀,在空中化為澄黃的月色;稻穀從舞台上傾潟如瀑如江如海如生命之流,值得酣暢旋舞讚誦。最後一幕舞者靜定耙梳紊亂的稻穀,是編舞者的生命觀,亦是「悉達多」無聲的示現。好似說著:人生歷程彷彿沙塵,而生活即是道場,所有的流浪都只是為了歸屬,歸屬自己的本質,珍視所有經歷,靜定地耙梳,生命裡所有遇與不遇都是相屬的連結,連結成生命的圓。
赫曼.赫塞《流浪者之歌》是雲門舞集舞劇的謬思,如果是你我,又會如何在生命舞台展現出領悟的姿態呢?